“中等身量,白净面皮,操京城口音,平日头上爱束个冠,一身白裘,此汉子老丈可有见着?”

    看来人家已经是寻了好多地方了,这话说得一气呵成,要是李清听了这番话没准要跺脚了骂:咱中国里那么多形容词都不知道给一个,净白描?不说英俊潇洒,玉树临风也行啊,否则怎么形容得出咱的气质呢?

    许员外自然是指天划地的诅咒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,庄里近日一个生面孔都没有,别说是操京城口音的大活人了,就是京城跑来一条狗,他许员外也能认出来。

    听了许员外这么说,那虬髯黑巾的汉子也没话说了,边上一个同伴说道:“老大,这一白脸小子,黑夜里又落了水,怕不早就见了龙王爷了,即便拣了条小命,天寒地冻的,又如何能跑得这么远?不如回头沿岸细查查?”

    虬髯汉子叹了口气说道:“水道上的兄弟把这几十里水面都筛网似的寻过了,鬼影都没见着,上面有话下来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如之奈何?少不得再回头再去看看罢。”说完,转头向许员外打听起附近村庄的情况来。

    一听说找的人穿白裘,沈道士心里就一片雪亮了,这不是他们救的那小哥还会有谁?话说沈道士和李清并无深交的,见人有难援个手是一回事,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又是一回事了;可关键是沈道士认为眼前的这帮人不是好人,没瞧着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煞气!按照**他老人家的理论:凡是敌人反对的,咱们就要拥护。沈道士没学过《**选集》,不过他和毛老人家想得也一样,既然是坏人要抓李清,那李清就是好人!咱不能把好人送到坏人手里去,想到这也没耐心听后面的话了,沿着墙根慢慢蹭远,那些个骑马的汉子见他不过是个来化布施的出家人,也丝毫没去在意他。

    一出了那些人的视线,沈道士撒腿就跑,差点把竹筐都打翻了。

    沈道士把自己当时的表现形容得越英勇,李清还越觉得情况很严重,什么人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,这还是黑道么?不过唯一能让自己心情轻松一点的,现在是黑道出面而不是官府,这么说至少朝廷依旧没把咱当反贼看待。只是沈道士听的那些话很不详细,李清反复问了,也没在中间探听到一点有关若英的消息,更让李清心急。

    “小哥,虽不知你得罪了什么人,只是看这架势来头不小,你急也无用,如今想那些人正在四处搜寻你,你的身子依然不好,不妨在此多将息几日。等得时间长了。寻你的人心也淡了,再去想法寻你的家人不迟。”见李清神情暗淡,空闻老和尚开口安慰道。

    “对的小哥。如今事已至此,便安心些罢,那班人怕是近日不会回头找上庄来,此处闲人也不会来,倒是妥当的很,有我和空闻和尚一口吃的,亦少不得你的,不过是多讨上一、二家罢了。”沈道士也说道,难得两人意见相同一次。

    身子的确是安了,因为高烧过后。李清还虚的很,再说外面风声很紧,这么上路怕是没出几里地就被人抓出了,没听沈道士说么,几十里水路都被那些道上的兄弟像筛网似的找过,这得有多大的势力?

    可心却难安的很,咱啥时候得罪过什么黑道势力了?虽然户籍入了江宁,可自来了大宋,这江南之地还是第一次踏足。没掉下水前连船都没下过,肯定问题还出在京城里;只是要说是皇后派的人,现在动用黑道人马出面就有些说不通了,他李清不是逃出来了么,正好安个畏罪潜逃的名义动用官府的力量好了;若说不是皇后,那肯定就是京城里不知道谁与黑道勾结,想取了咱的小命。

    一时间脑子里各种念头翻来覆去,还找不到人商量,人家两个出家人好心庇护了自己,那也是认为自己得罪了黑道被追杀,要是告诉他们咱和京城里的谋反案有牵连,别吓破他们的胆,没准立刻就要向官府报案了。

    心不安饭量却是见长,没法子啊,李清虽说也是小家子出身,可后世里也没大缺肉吃,来了大宋后的日子就更加好了,不敢说日日珍搓美味,大鱼大肉都有些吃腻了,只是现在一下子难得吃次肉,缺油水这能不多吃点么?少不得以前从不吃的馍现在也多啃它一个。

    幸好许家庄的确是富裕些,人心也善,两个出家人讨布施比往常多些,倒也没碰上有人不给,因此李清这几日还算是过的自在,现在起居作息也和两个出家人差不多了,上午尽在睡觉,这个习惯李清本来就喜欢,而晚上打更的事情自是不劳他去的,有他在了,空闻和尚和沈道士也开心,晚上要打更就不能睡觉,往常是两个人聊天解困,可这么些年下来该说的都说完了,剩下的就只能拌嘴,现在有了个新人,正好磨磨牙,出家人啊,啥都空了,不八卦些日子怎么打发呢?

    所以晚上李清就陪他们说话,听这两人把从前吹过的牛现在再吹上一遍,而且李清的地位还非常的高,因为空闻和沈道士不管是谁吹的来劲,另一个总要在适当的时候浇一盆冷水,无情的进行揭穿批判,吵得争执不下的时候,这仲裁人还得李清做,李清站谁那边,另一个就神情萎靡了。

    只是李清心情有些沉重,吹得没有他们多。

    这天中午,三人都倦缩在火堆边没起来呢,有了一个新人这生活多少就有些改变,何况这个新人委实就是个比他们还要懒散的人,往常空闻和沈道士都是趺坐着斗嘴,李清提议,坐着不如躺着,而且可以斗得更激烈些,因此到了中午,三个人都还躺着呢,只是嘴都没闲,李清闭着眼想自己的心事,口中随意敷衍。一会说道士有理,一会说和尚也对。

    忽听不远处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,好像有人往这边来了,沈道士还支着个耳朵在细听呢,李清此刻可不懒散了,一溜烟爬进来缩到土地塑像后面去了。

    “啊呀,两位师傅还没起来呢,这可不好。出家人这般惫赖,几时才可得正果?沈道长,那日还和我家姑娘说什么大象无形,原来是个懒形;空闻师傅好,今儿还是第一次见着老师傅睡觉的样子,我还以为和尚都是坐着睡呢。”一口的吴依细语,声音清脆娇柔,原来是个小姑娘。

    空闻和沈道士这会都赶紧坐了起来,老和尚有些不好意思,合什盘坐一声不吭。沈道士兴许和来人相熟些。再说一个老头子,被小姑娘瞧见睡觉的样子,丢人也丢不到哪去。又不是反过来,笑嘻嘻的玩笑道:“坐是形,睡也是形,只要道心深种,头朝下又有何不可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