及至祈文殿,苏远矜对他推拒的姿态仍萦绕心头,顾秉清先灌了一盏酽茶下去,勉强将心中的沉重和无力压下,开口吩咐内侍去典药所请了李太医来。

    他十五开始监国,自那时起皇帝便以沉迷棋技的借口懒政,莫说许久不参与朝会,便是奏疏也不怎么批阅,大都一股脑丢给了他。

    若顾秉清不是重生而来,恐怕也只会像前世那样,以为他父皇是真心喜爱弈棋才会这般。

    如今前尘往事皆在心中,顾秉清自是知晓,他父皇并非有意懒政,便是沉迷棋技也是不得已为之,他如今召李太医来便是为此。

    李太医刚听闻东宫有召,以为太子殿下起热又有反复,半点不敢耽误,提了医箱匆匆赶来。

    心内焦急脚下不稳,李太医过东宫门槛时还差点摔了一跤。后头见宫人把他往祈文殿引,心下才安定几分。

    太子昨夜起热,他候在永宁殿熬了一宿,后头来了换班的同僚,今日又不到他轮值才出了宫。没成想回府刚眯了一个时辰,便又被叫了起来。

    入了殿内请安毕,李太医只以为太子召他来是请脉的,正提了右边袖口欲上前,便听太子道:“劳烦李太医将父皇真正的那份脉案详细说与孤听听。”

    这话在李太医听来仿若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,皇帝身体的痼疾由来已久,可当时太子年纪尚幼,皇帝恐自己身患顽疾的消息传出去国祚不稳,下了死令不准透露分毫。

    李太医虽诊出了皇帝心肺处有疾,这些年也一直暗中探寻医治之法,但至今也只能延医用药稍稍缓解,想要根治却是不能的。

    幸而皇帝不追究太医无能,只是让他们做了份假的脉案示人,几位知情的老太医也被下了令,对太子亦不许透露半分。

    可如今太子召了他来,开口便问的是真脉案,李太医脸都吓白了,忙跪下道:“臣不知殿下何意,皇上的脉案只一份,往日臣也给殿下您瞧过的。”

    李太医无暇去想太子是如何知晓另一份脉案的存在,此刻跪在地上额上渗出些细密的冷汗,却也只能咬紧了牙不敢松口。

    皇帝下过令不许旁人知晓更不许太子知晓,这许多年来太子每每问起皇帝的状况,他们也都是以那份假的脉案敷衍过去。

    若他今日答了,一来有违圣上旨意,二来这许多年他岂不是都在欺君?太子虽还是储君,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他实在惶恐。

    见李太医不说,顾秉清倒也不恼,只接着道:“孤不通医礼,但父皇偶有胸痛咯血之症,也时有腿脚麻木四肢乏力之状孤还是知道的,李太医能否告诉孤,父皇的身子可有治愈之法?”

    李太医听太子说得如此笃定,且症状也是皇帝有的,明白太子这不仅知道了有另一份脉案的存在,甚至极有可能已经看过了,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顾秉清见人已经有所动摇,又道:“李太医放心,你只答治愈之方便可,父皇那边孤自会交代,必不让你平白担了干系。”

    话说到这,李太医也知今日非吐露几句不可了,便将平日里所用的药方、成效几何大体说了,末尾又补上一句:“微臣无能,当前尚未研究出完全治愈之法,殿下恕罪。”

    上辈子顾秉清直到他父皇病逝后才知另一份脉案的存在,也是那会才知他父皇拖着病躯撑了多年,为了打消朝臣疑虑还硬生生给自己安了个沉迷棋技的名头。

    听完李太医之言,顾秉清静默半晌,须臾吐出一口浊气,挥了挥手教人下去了。心内虽有忧虑,但政事不能不理,顾秉清暂且放下这事,又宣了朝臣来议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