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二爷点头应道:“是,全凭母亲吩咐。”

    这边刚准备下去,那边老夫人又叫住了他,她生了一通气,自感疲累,端着一盅雨前龙井润了润口,道:“倒也别让她过得顺意了,把她赶到马厩里去做事,吃穿用度一律照下等奴仆来待,她既想当姨娘,就让她当个够,我看她还有什么本事作威作福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徐管家就敲响了繁月的房门,彼时繁月还未起身,头上昏昏沉沉,像是得了风寒一般。她勉力起身去开了门,那徐管家便开门见山的告诉她:“往后别躲清闲了,每日打理马匹清洗马厩的杂事就交给你了,现在就去罢。”

    等他走了,繁月犹是迷迷瞪瞪,不知所谓。

    还是兰香会过了意,脸上起了些愧色:“一定是昨日得罪了那两个老嬷嬷,被她们去老夫人那里告了状了。”

    繁月闻言,苦笑了一声,事已至此,说什么也没用了,只是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。

    晨间露水未落,早饭未过,繁月便敛着裙子,袅袅娜娜的跹步到了马厩,那一溜六匹枣红马,趾高气扬的喷着鼻息,还未近身,牲畜独有的腥臭气便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马厩里早有个小厮提着桶刷在等着她。见她走了进来,一副弱柳拂风之态,秀发轻挽,不施粉黛而面有红晕,长衫轻缀,逶迤于地颇有西施之风,竟有一种怜惜油然而生。因此本存着三分的作贱之心,也消减了下去,语气异常温和的道:“每日早上先清理马槽,七分麦草与三分黍米投喂,那地上的马粪归到厩旁的一个石缸里,晚间会有人来收,日间套车或骑出去的马,回来都要清洗一遍,你懂了吗?”

    繁月点了点头,见他站在一旁,束手束脚一副扭捏之态,连忙柔声问道:“你也是在这里做事的么?”

    那小厮红着脸点了点头:“这本来都是我的事,徐管家说往后只让我牵马套车。”

    繁月轻轻一笑,俯身把拖地的裙摆挽到膝间打了个结,这衣服她还未改好,空空洞洞的难以施展动作。

    那小厮连忙把桶具递了过来:“这几日你不会,我先教你。”

    繁月道:“多谢,还没问你叫什么,往后怎么称呼呢?”

    小厮顿了顿,想来是名字粗鄙,有些难以启齿。他挠了挠头,背着身道:“我叫马六。”这种富贵人家的小厮,大多都是家生的,祖上也是奴仆,因而名字取得很随意,一听便能知道他的职责所在。

    繁月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,因为她现在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在酒坊时,嬷嬷取的花名。她本姓吴,叫吴竹兰,因村中坐落的那个小山坳中,一入夏到处开遍了竹兰花。这个名字,同村里倒有五六个女孩同名,外人招呼时,为了区别,都叫她吴家的姑娘。

    繁月细声细气的招呼道:“小六哥,你叫我小月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听她这么恭敬温柔的称呼自己,马六心里顿觉得热辣辣的,浑身像踩在干草地一样,站不住身子。他眼睛不敢再多瞧她一眼,只埋头清理食槽去了。

    繁月从小也是农活中磋磨长大的,虽在酒坊里将养了大半年把脸上的皮肤养白了,手上的茧却没消掉,做起这些苦差事来,虽有些生疏,但不消一刻也就习惯了。

    这边刚把马喂好,那边便有人来吩咐马六道:“快些把那匹踏云牵出来,少年要去书院了。”

    马六连忙把居中那匹额间有一道白痕的骏马牵了出来,那马体态健硕,四蹄沉稳,行走时鬃毛油光,一看就是被悉心呵护的好马,特别是那双眼睛,有着与旁马不同的温驯之色。趁着马六套鞍的时候,繁月伸手摸了摸它的头,没想到它并没有躲,鼻息热呼呼的暖着手心,像是摸在冬日里蜷缩在火炉旁的猫儿身上一般。

    马六笑道:“这马是少爷专用的,只单它有名字,叫踏云,就为着额头上那撮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