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功给了唐梓明更多直面黑暗的勇气,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。让他决心跟他的同伴站在一起,对抗即将到来的风暴。

    唐梓明很清楚,只要他不掺合此事,在社中按部就班,可以安安稳稳做他的名记者。可一旦涉足阻挠议案一事,卷入不可预测的风波中,甚至可能会断送他未来的光辉前途。

    京师有名的记者,贪腐官吏闻之色变,与议员们谈笑风生,如此地位,多少人梦寐以求?还有齐云总社的一名副会首,对他很看好,已经托了媒人上门,要招他做孙女婿,如果前途尽毁,婚事自也会告吹,好人家的闺秀,数千贯的嫁妆都要离他远去,但唐梓明根本无所顾忌了。

    之前三更天刚过,家门被人敲响,听到了紧急传话,唐梓明立刻换上衣服,飞奔而出。赶到社中,就听到了这个令人发指的消息。

    这一天之前,唐梓明和他的同事还对议员与小报互怼的事件,抱着事不关己的看热闹心态。被宰相放弃的议会不过是个逗趣的玩笑,小报联合起来,老鼠依然是老鼠,还是得在水沟里打滚。身在天下顶尖的大报社,后台硬扎,朋友遍天下,名声遍及天下万邦,自可笑看风云变幻。

    孰料有议员丧心病狂,竟然要提出新闻审查法案。只是为了要堵上那些小报的嘴,就要把所有报社都牵累进去。自家报社已经顾及议员们的名声,顾及韩相公的脸面,尽量不去报道那些难堪的新闻。那几个议员竟然还不感念恩德,收购多家小报报社图谋封口不成,又出新招,竟然要将天下报社一同封口。

    “若有此法,我们费尽心血写下的报道,审查官一句话就在印刷机前拦住。若有此法,贪官污吏、佞人贼子,只要收买了审查官就能把对他们不利的新闻给挡下来。若有此法,我们发一篇文章都得看审查官的脸色。”

    主编重重的吐了口气,怨愤充溢,他指着人群一个个问过去,“若有此法,刘七,你还能为那被奸夫淫妇杀死的杨磨坊伸冤吗?子绪,你还能为陈家的孤儿寡母保住家业吗?何老,你还能在那姐夫做县丞的泼皮欺上门的时候,一篇文章就解决吗?唐五,你还能扳倒李狗一伙,让包庇他们的李知州、武通判被追究前责吗?”

    唐梓明摇头,此事决不可忍。是可忍孰不可忍?唐梓明不想忍。

    “若此法通过,那么大事去矣!”主编咬牙切齿的看了一下墙边的座钟,短针指着三点钟的位置,“时间不多了,可能明天上午就会提案投票。”

    “来得及吗?”有人不安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你们知道议会投票实施的流程吗?”主编环顾众人,“按照大议会的法度,一个涉及国是根本的议案,需议员额定总数百分之五以上联名提案,五分之四参与投票,投票数三分之二同意才能通过,而不涉及国是根本的议案,一人提案,投票者过三分之二,赞同票过半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依苗公之意?……”

    “阻止法案,最好能先一步阻止法案被提案,再次一等是投票时阻止法案通过,最次则是让法案无法安然实施。就算法案通过,也是有办法让其名存实亡……”主编嘴角冷冷的扯了一下,“议案形成决议之后,可是要下达都堂的。”

    下达,通过这个词,承认了大议会的地位是在都堂之上,都堂是接受大议会的任命来管理国家,甚至皇帝,也将由代表天下亿万生民的大议会来授予其帝位,可实际上——“皇帝的诏谕,太后的懿旨,都要宰辅们签书,过不了都堂一关,就是一张废纸。大议会的决议何能独外?人所共知,任何议案,至少都得有一位执政背书。但这项议案,如果有哪位相公的支持,肯定早就宣扬开了。你们谁听说了章相公支持新闻审查?韩相公支持新闻审查?这可是关乎朝局的议案!”

    宰辅擅国,君臣失伦,主编却说得毫不避忌。众人无人惊异,这位主编,本就是韩冈的幕僚,而且还是韩冈的同门。

    “不过,”他沉声,“最好的办法还是阻止在议会中。新闻审查法案,我虽还没看到其内容,但依常理,设立新闻审查的衙门,至少得增加一个议政的位置。官视民听,非同小可。既然如此,那自是事关国是根本的议案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不是呢?”唐梓明忍不住问,“提案的议员要走普通议案的流程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是与不是,那是要大议会来决定的。”苗主编髭须微微翘起,“为了确认这个议案,到底属不属于国是根本,先投一次票再说。”

    一阵轻笑声响起,主编再次换上凝重的神色,“虽说最后也能让这议案成废纸,但我要拿到最好的结果。只有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了,都不要再耽搁。我这就去找两位相公,李副主编已经去联络其他几家了,”他拍了拍手,“你们全都给我跑起来!有什么关系全都发动起来,让那些山野里妄自尊大的土货,尝一尝我们报社的能耐!可不是那一干破落荒货能比得上的。”

    被主编鼓动着,一群记者立刻行动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