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道百里先生对我萧家有诸多不满,但我今日特意从下邳跑来书院见百里先生,并非是因为我萧家之事,而是为了大宁千千万万个寒窗苦读的士子而来。”

    “可百里先生一听说我是萧家之人,便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我赶走,对我避而不见,岂不就是因私怨而忘大义,置天下士子于不顾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这是强词夺理!”百里墨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,想要反驳萧恪,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从何驳起。

    因为萧恪此时已经将他自己置于道义的制高点上,自己不论如何反驳,都是处于下风,反而落得一个因私废公的骂名。

    他的学生们眼看着自己的恩师气被成如此模样,便想为恩师出头,上前跟萧恪理论,却再次被院长姜训用眼神制止,示意他们不要添乱,否则一律赶出书院。

    不过姜训也担心百里墨会因此气坏了身子,便上前低声劝说百里墨道:“百里兄,既然大都督说自己是为了天下士子而来,不如就先听听他的来意,再做决断不迟。”

    可就是这句话反倒是提醒了百里墨,他当即冷哼一声,阴沉着脸说道:“萧大都督,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天下士子而来,若是老夫不见你就是弃天下士子于不顾,那老夫今日倒想好好听听,你是怎么个为天下士子而来法!”

    听到百里墨终于问起了自己的来意,萧恪心中不由会心一笑,申屠延果然将人性都给琢磨透彻了,对付百里墨这种只认死理的经学大家,求他没有用,跟他讲道理也讲不过他,唯有用激将法才有一线机会。

    此时萧恪终于收起脸上的冷笑,目光毫不回避直视百里墨,正色沉声道:“我大宁自世宗宣皇帝以来,一直都是以科举取士,百里先生也做过主考官,在你看来,如今的科举是否真的做到了公平取士。”

    百里墨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萧恪说得没错,他确实做过一次省试的主考官,可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,之后的历次省试,不管皇上和同僚如何劝说,他都没有再担任过省试的主考官。

    只因为当时他悲哀地发现,除了他自己,其他主考官在拿到考生卷子之时,第一件事不是看考生的文采如何,而是先看过考生的姓名,以便了解考生的出身如何……

    如此荒唐的判卷方式,导致最终决定考生能否高中的,不是文采,而是家世。

    百里墨认为朝廷开创科举,本意是为了以才取士,可当今的科举考试就毫无公平性可言,他自然不愿再掺和其中,免得反而负了那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。

    如今他被罢官回乡,在广陵书院教书育人,看着这些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读书一个比一个刻苦勤奋,但他心中却知道这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高中进士,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,只是他从来不对人说罢了,可没想到今日竟被萧恪捅了出来。

    萧恪此时见百里墨久久不语,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到了他,便继续说道:“不瞒百里先生,我今日之所以来见百里先生,就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来,我打算过些日子上书给我兄长,提议对科举考试进行一些必要的改革和完善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在上书之前,我打算先在徐州试行一次,若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,便上书给朝廷,正式推广天下。”

    “因此,我打算下个月在下邳城举办一场真正公平公开公正的州试,我希望百里先生能够出任这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。”

    百里墨本能就想要拒绝,毕竟他曾在离开洛阳之时当众立下过誓言,终此一生,绝不与权臣同流合污,若是违背此誓言,天人共弃。

    但话到嘴边,却突然变成了一句:“你说得倒是轻巧,那你说要如何保证这场州试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公开公正。”

    因为百里墨突然感觉,与天下千千万万个读书人的前程命运相比,自己个人的得失荣辱反而是不值一提了。